后山

六月的天，說變就變，黑沉沉的天塌了下來。雷聲響過，大雨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往下砸?？耧L卷著暴雨，房檐上、花窗邊、混泥地，被抽得發出聲聲怨念。

風追著雨，雨趕著風，風和雨聯合起來追趕著天上的烏云，整個天地都處在雨水之中。雨水歡快地跑過那空地上的瓦礫堆里、上，淋濕了地，淋濕了房，淋濕了樹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雨漸漸停了，長空萬里，一碧如洗；街道被雨水刷得干干凈凈；植物喝飽了水，喝美了；草尖上掛著透明的水珠，借著那裂開的天空，閃著光。

雨后初晴，鋪里的小伙們趕緊抬出架臺，手腳麻利地擺上商品。街道又恢復了吵吵嚷嚷的常象。唯有后山，那一片凈土，仿佛遠離了個世界。

“虎子哥，這兒……我在這兒呢……”十五歲的英子，總有使不完的活力。她笑容滿面地朝著半山腰的虎子喊。

不遠處走來的虎子，看著英子，晃了一下神，突然覺得英子變好看了，黝黑的臉上，笑容燦爛得耀眼。

“你坐這吧，不濕，我剛剛用稻草鋪過了。”說著，英子連忙起身拉過虎子。

“哦。好。”

“雨后的空氣真好聞呀，還夾帶著淡淡的稻香。”英子轉頭，望著對面山，“你最近在干嘛呢，好久都沒有來這里玩了”

“干農活呢。”虎子也順著英子的視線看了出去，時不時地瞅兩眼英子。

“唉，我們家的農活少了，我整天出來耍，我爹都嫌我了，說我懶。”

“這不挺好的嗎？聽說你們家再過不久就要進城了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那還會回來嗎？”虎子身子往后傾了一下，斜著腦袋，看著英子。

“我也不知道，這得看我哥哥，聽說不會回來了，家里的田出租給人家種了”

“哦。城里挺好的。”虎子張了張嘴，想繼續說點什么，又低下了頭。

“可我不喜歡，城里的姑娘都白白的，我去了也找不到伴兒。我還是喜歡這里”說著，英子頓了頓，聲帶抽咽，“這里，有我喜歡的山，我喜歡的水，我喜歡的狗，還有……我喜歡的人。這里的一切，讓我都舍不得……”

“喜歡的人？”

“對呀，我喜歡隔壁家的五伯，喜歡零食鋪的柳嬸，還有我，我最喜歡的虎子哥你……”

“那，那你可以不走！”虎子振奮的抬起了頭，“趕明兒，你向你爹撒個嬌，說不準就不去城里了”

“虎子哥……我撒過嬌了”英子不知想到了什么，笑嘻嘻的的臉蔫了下來，皺著眉頭，“我爹……說我傻！他說……我們一定要跟著哥哥進城，再也不回來了，還……還叫我下次不要再提這個事了，再提他就生氣！”

“……”

“后來，我一氣之下，就跑了。跑去你家找你，可你爹說你不在，后來……唉……我就，又一個人來了后山。后山……是個好地方。”

“英子，對不起。我……”

“沒事沒事，有什么好對不起的，我現在沒事了。我呀，嗨，你還不知道嗎？不要緊的啦”她說完，身子后傾了一下，僵直著身子盯著虎子笑。

“英子……你笑得……可真好看”被盯了那么久，虎子感覺臉像著了火似的，熱辣辣的，似乎急需要要尋找涼風來給自己降降溫?；⒆硬蛔匀坏剞D向別處，望向了遠處的山。

“英子這么漂亮，人也那么好，進城……一定會找到小伙伴的。不用擔心。”虎子輕輕笑了笑，似乎有點勉強。

“可是……我……不……”

“我還記著呢，小時候，我們常來這兒玩，”虎子瞇了瞇眼，依舊看著山川，“那時候，整個后山都是我們的，我們在這兒跑，在這兒吵，在這兒鬧，捉迷藏，還有過家家。那時候啊，圓嘟嘟的小英子老是說，‘虎子哥，英子要當媽媽，你當爸爸好嗎？讓狗弟弟當寶寶，我們一起照顧它’，后來……我們真的是一家了，一起照顧狗弟弟；再后來，狗弟弟死了，游戲到底也玩不下去了……”

“虎子哥……”英子吸了吸鼻子，眼角微紅，抿了抿有點干澀的嘴角。

“英子，你別傷心，進城也有進城的好。到時候。你可以看到和學到很多新鮮的玩樣兒……你虎子哥我……只是想起了以前的開心事。這個后山……是我們小時候的秘密基地，我們的快樂都留在了這里，不知以后還能不能再來這里……”

……

“可能來了，大家也不再是以前那個樣子了。英子你不再是現在的你，而我，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……”

伴著縷縷金絲浮游中天的彩霞，充滿好奇的太陽掀開了它的遮羞布。而虎子英子透過樹梢看去，那太陽是那么的紅、那么的亮。

不知道沉默了多久，興許是一刻鐘，興許是一百年，虎子和英子就這樣，靜靜地看著太陽，希望時間能夠定格此時。

“虎子哥，我要走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不知道，我……我還能不能再回來。”

“英子……”

“就算進城了，我也會想你的，你也不要忘記我，記得想我。”說著，英子起身，回頭看了看虎子，默默地走了。

……

“英子，等我，我……我也會進城的！”還沉浸在英子最后一句話的虎子慌忙反應過來，朝著山下的英子吼。

英子漸行漸遠，背影拉得長長的?；⒆?，看著心都揪了起來。

太陽，不知是知道英子的心思還是明白虎子的決心，使出渾身解數，霞光更加漫長柔和，籠罩了著整個后山。